【农坤】三夜雨(上)
时钟打过凌晨四点的嘀嗒。
陈立农从梦中惊醒,起身拉亮床头古典的台灯,半倚的身影被暗黄的灯光无限拉长,最终在墙的尽头翻折向上;简易书架投射下一片漆黑的影子,遮住床脚;临睡前摆放在床头,还未看完的古怪小说,静静地敞开自己布满字迹的肚皮。
窗外响起惊雷,紧接着便是密集的雨声。
披上貂皮大衣,陈立农掀开紧闭的窗帘。黑色的雨夜,稠密的黑暗中闪起的火花,炸亮了世界,就像故障的古老胶片放映机,一闪一闪,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雷响。
这里是个偏僻的山庄,陈立农是这里的主人。
陈立农佝腰,在灰尘满布的杂物室里凭借手机微弱的光亮摸索着。方才不知是哪个该死的雷,击中了要命的电缆,导致这孤立的山庄,顷刻间被黑暗覆灭。
在手机电量耗尽之前,倒霉的山庄主终于搜刮出了十几根年岁不知道有多少的蜡烛。
依旧感到庆幸的是,房子的燃气设施运行正常,他还可以有热水和暖呼呼的食物。
当然,还有火,毕竟他不抽烟,没有储存打火机的习惯。
房子保留了西式风格的壁炉,并不是只做装饰品的冒牌货。陈立农头一次感谢管理山庄的老爷子不厌其烦地储备干燥的木柴在壁炉旁,即使他早早嘱咐不必如此。
房外,雨还再下,甚至愈演愈烈。
陈立农把自己高大的身躯卷缩在壁炉前的躺椅上,下垂的眼一动不动地盯着壁炉中跳跃的焰火。
昏暗的主客厅里,变幻无穷的花火割裂了真实与虚假,模糊掉理智的界限。
灵魂会迷失方向。
坏消息有很多:手机没有能源,关机装死;突如其来的暴雨下,山路已经不安全,离开庄园简直是天方夜谭;庄园地处偏僻,最近的村庄开车也得花上接近一个小时的时间。
暴雨中,山上的人下不去,山下的人上不来。
好消息也很多:山上的食物储备粮足够陈立农富足地过活一个礼拜,包括饮用水;他还有足够的柴火;完好的煤气设施。
“滴答——滴答——”高高悬挂在炉壁上的石英钟打响了凌晨五点的嘀嗒。
就像烂俗小说般,孤岛山庄,了然一身的庄主,失联的境地,惊险的雷雨暗夜。
还有神秘的雨中来客。
“请问,我可以在您的山庄避雨吗?”
“雨实在太大,我走了很久,才看见这间屋子。”
“雨一停我就走,拜托您收留我!”
陈立农举着烛台,在厨房的灶台前烧水,呆愣地瞧着有些老旧的烧水壶,像是看见了什么新奇的玩意儿般目不转睛。
就在几分钟前,他准许了一个被暴雨打击得狼狈不堪的年轻男人进入他的庄园。
这并不正常。
陈立农心想着,从木架上取下一个白瓷杯,上面还图画着一朵拙劣的向日葵。灶台上烧水壶的壶鼻已经难耐地喷出炽热的白雾,陈立农翻箱倒柜才在柜子的角落翻见半袋速溶黑咖啡。
好在并没有过期,不然陈立农只能忍痛贡献自己最爱的草莓牛奶为被雨淋湿的客人暖暖身体。
“谢谢您。”
浸湿的衣物显然已经不能继续使用,全被陈立农丢进了洗衣房的竹筐里,相应的,他为年轻的来客提供了一套他的衣物。
此刻,这个奇怪的避难者,正蹲坐在壁炉前,手捧着盛满黑咖啡的白瓷杯,一口一口地小酌着。
“先生,谢谢您,我叫蔡徐坤。”
说出全名,是在向他示好还是礼貌的告知,陈立农懒得也不想费心去揣测,他点了点头。
“嗯,我叫陈立农。”
陌生人之间必然有的沉默在蔓延。壁炉里干柴燃烧时偶然发出的噼啪声,名叫蔡徐坤的男人小酌咖啡的声音,愈来愈大的雨声,时不时惊起的雷音,以及山庄主人坐在躺椅上翻动小说的沙沙声。
“‘燃烧着木块,熊熊地生出火光,叫到——‘这是我的花朵,我的死亡。’’”
蔡徐坤突然的话语打破满屋的寂静,陈立农挑了挑眉:“泰戈尔的诗?”
“嗯,很适合此刻,不是吗?”说话的人弯了嘴角,转头看向右边的山庄主人,将自己的头枕在并起的双膝上,眼里满是舞动的火焰。
“啪!”
陈立农双手将那本古怪小说合上,随手搁置在躺椅旁。他起身,脱下自己的貂皮大衣,在蔡徐坤惊讶的眼神中,将它轻轻披在了那人的肩头。
“‘我是烈火,也是干柴,一部分的我消耗了另一部分的我。’”
石英钟的时针慢慢指向罗马数字六。
很快,属于六点的滴答滴答便会响起。
“这是泰戈尔的诗?”
“不,当然不是。”
陈立农笑了,他把满脸困惑的留宿者带向歇息的客房。
“晚安,虽然夜已经快结束了。”
在陈立农举着燃烧的烛台准备关门离开时,一只冰凉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抱、抱歉!”
陈立农的身架似乎比蔡徐坤高大许多,以至于身着陈立农衣物,披着陈立农貂皮大衣的蔡徐坤显得特别的娇小,像个敏感的小动物。
“但、但我还是想知道,它是什么。”
陈立农发誓,他从未看见过这样一双眼睛,任何形容它的言辞都是无力的。
是烛光的错觉,是黑夜的错觉,是神秘的氛围在作怪!
陈立农心想着,似乎自己找到一切古怪念头的源头,他轻轻拍拍蔡徐坤有些惨白的手,温声道:
“是纪伯伦的《沙与沫》。”
“好了,快休息吧,小心着凉。”
最后不放心的他还是留下了烛台给这个意料之外的房客,然后摸黑挪回自己的大主卧。
炉壁上的石英钟还没有打响六点钟的嘀嗒,而屋外的雨,还再下。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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