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起】倒带(三）
作为公职人员，警察是全年无休的。
更何况是特警。
身为人民的公仆，白起还没来得及感谢各路黑暗势力的大佬最近没在恋语市作妖的行径，享受自己难得的假期，就被许大教授一通电话打回原形。
“许墨，你把我约在这个偏远山头，最好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白起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笑眯眯的人，心里盘算着这人一旦开口说出“想见你”一类臊人的话。
就把他弄死在风里。
许墨把右手食指弯曲附在唇上，笑着说：“走吧，白警官，我想你不会后悔难得的休假日花费在我身上的。”
“走？去哪？”
已经入秋了，嫣红的枫叶铺满整座山峰，洒下夏末最后的热血。峰石之间，古老陈旧的石阶蜿蜒而上，一个转角便隐没入峭石之中。时不时有南迁的飞鸟在空中徘徊几道，在秋风扫叶的沙沙声中，鸣叫着消失在山的另一边。
冷风把零落在地的枯叶刮到许墨脚边，也刮起了白起前额的碎发。无奈叹息一声，取下自己颈上的米黄色围巾，不由分说，缠在白起裸露的脖子上。
“起风了，天冷你该多穿点的。”
确定自己将围巾以一个极其完美的标椎方式缠在白起的颈子上后，许墨才终于满意般，伸手理理有些微乱的衣领，开口道：
“我们上山。”
白起第一次知道在这座人迹罕至的山头还藏着一座不大的寺庙。
庙口的石狮子顶着铜铃大眼怒目注视着每一个登到石阶尽头的跋涉者。侧旁的朱门大开，三口大鼎伫立在庙中四合小院。鼎中插着十几根香烛，凝聚成几缕捉摸不透的青烟。
白起还在门前打量，许墨已经踏入佛门之地。隐隐约约，耳边能闻见僧人们诵经的声音。
“许施主，小僧悟通。”
一个半大的小沙弥本在院角清扫落叶，瞧见许墨走进来，赶忙放下手中扫帚，双手做合十礼。
“我找无妄大师，有劳。”
许墨也手掌合十，以礼回敬，微微弯下自己的脊背。
小和尚悟通带着两位访客，穿过重重佛堂，抵达一间不起眼的小房间前。他再次双手合十，低头道：“许施主，师父嘱咐倘若您来，将您与同行的客人一并领到此处。”说完便干净利落地退下。
只是白起敏锐地察觉到，离开时小和尚的眼睛似乎在自己右手腕的佛珠上多停顿了两秒。
这串佛珠......
许墨余光里看见白起沉思的侧脸，他嘴角一弯，毫不犹豫地推开木制小门。
一座巨大的泥塑雕像端坐在金雕的莲花台上，座台下的长明灯在小门推开时轻轻摇曳几番便止于平静。环眼四周，却是一个同小门不相符合的巨大空间，微弱的烛光根本无法照亮整个房间。
边界在黑暗中模糊，案台上的焚香似乎也在剥夺着人真实的感觉。
佛像前，放着两个蒲垫。
两人走进这间佛堂。许墨径直向左边的蒲垫走去，在白起疑惑的眼神中，跪在佛像前。
双手合十，静默而虔诚。
白起突然感到有些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和许墨一样拜拜佛祖。
他不信鬼神。
他也不认为许墨会是个虔诚的佛教徒。
“......白警官，我猜，你不相信我会是个佛教徒吧。”
“你没想错，我不是。”
说话的人仍闭着眼，双手合十，以一种臣服的姿态跪在佛像跟前，嘴中却吐露着可称得上大不敬的语言。
“那......”
你为什么要做出这般姿态。
有时候许墨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白起肚里的蛔虫，他总能轻而易举地明白他所有的欲言又止。
“白警官，在这个世上，佛是仅有的公平。”
许墨睁开眼，抬头，望向泥塑的佛祖。
堂内清淡的焚香混淆了真实的时间，白起甚至有种错觉，跪在地上的人会泯灭在这个空间里。
连佛祖慈悲的脸颊也狰狞起来。
“佛爱世间一切。”
不分善恶，无论鬼神。
许墨说完，便见白起同他一道跪在蒲垫上，手掌合十，置于身前。
“所以佛也很无情，人渴望成佛。”
佛本是人。
语毕，白起不再言语。他闭着眼，自然也就错过了许墨眼中闪现的浩瀚星海。
“遇佛三拜，白警官，来吧。”
泥塑的佛身，被迫稳坐在金台上，受善男善女的供养。
“一拜......”
膝盖下跪着的蒲垫，取自芭蕉叶，经女徒亲手编织。心怀敬意的跪拜，感受不到青石砖上刺人的凉意；登徒子随意的席地，反倒能轻易接触到土地的温度。
欲成佛者不成佛。
“二拜......”
手心终于轻触到藏匿在烛光黑暗下的砖地，耳边能听见佛珠因主人的动作而轻击碰撞的细微声响。许墨突然想到来路上，那满山的枫叶，山风渐起，漫天飞舞。
他想拾一片最美的送给他。
“三拜......”
最后一次，将额间抵在土地上，仍冰凉的吻落下，就宛如一场盛大的梦境最后一幕的告别。
他们缓缓起身，面朝佛祖，背抵凡尘。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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